top of page
2018.NOV.Issue 1
【訪問梁美儀教授】滋養生命的海堤

九月時颱風山竹來襲,水淹處處,各區海堤被巨風大浪蹂躪。氣候變化,香港何以面對這浩然大海,未來發展又該走怎樣的路?

文:禹星怡 ⁄ 訪:江子晴、禹星怡、余灝雯

IMG_4017 (1).JPG

攝:江子晴

向大自然學習
在美國佛羅里達州,有個地方叫Lemon Bay,從前原是紅樹林,後來人們要在河口建屋,於是把紅樹林統統砍掉。近年,當地政府希望復修環境,盡可能種植紅樹,碼頭位置則因要讓船隻靠岸,不能種樹。於是建築師連同生物學家幾個人在原有的海牆上搭了長20呎形似紅樹根的水泥牆,半年後,名為「Mangrove Reef Wall」的「人工紅樹」上依附了各種生物,吸引了小魚、蟹和蠔來居住。

到底這樣的「人工紅樹」和平常的海堤有何分別?為何能吸引更多生物?


透過比較和觀察天然岩岸和人工海堤,香港大學生物科學學院院長及教授梁美儀教授找到解釋:「香港的海堤主要有垂直和打斜兩種,退潮時卻只看到藤壺、蠔,頂多有些水蟑螂。原來在太陽直接照射海牆的時候,溫度可達攝氏50至60度,因海牆結構簡單,沒有可遮陰或貯水的位置,生物無從躲避,在烈日下活活脫水至死,或被捕食者殺死。」相反,天然岩石受幾千幾百年風化,有大大小小的凹陷和縫隙,相比開放石面,隙中溫度可低攝氏5至15度,亦能貯水,讓不同生物棲息躲藏。另外,人工海堤表面較平滑,有機物難以依附,相比長滿藍綠斑駁的藻菌的天然岩岸,生物多樣性較低。


建造海牆的物料亦有影響。「西貢有一沉船,原來承載一包包水泥,沉下水底,水泥包裝都融掉……」梁教授說,你會想像多年後,生鏽的沉船佈滿海藻、蠔、藤壺、各種生物,「三十年後,一塊塊水泥上,卻無任何生物依附。」一般海牆以鐵枝支撐,為了防止生銹,水泥的酸鹼度達13,比漂白水要鹼,細菌藻類何以生長?再說一般水泥為防黴防臭,添加了不少化學物,毒害生物。


因此,佛羅里達州的「人工紅樹」就借鑒自然,仿效紅樹的根,凹凹凸凸中給各種生物提供棲息和躲藏的空間。水泥中混入蠔殼碎,吸引蠔隻依附繁殖。這些人工紅樹根長滿軟體動物,研究者形容這像綠綠的棉花糖,絲絲養育豐富物種,釣魚的人覺魚獲多了,蠔隻日日淨化海水,生機勃勃。


在香港,梁教授帶領研究團隊在屯門和大嶼山的海牆掛上生態磚塊,這些磚塊酸鹼度較低,加入讓化學物不易釋出的物料,而且有凹陷和細紋,讓有機物依附,菌藻繁殖,提供食物給蠔螺和浮遊生物,而這些生物又能引來像魚蟹般較大的生物,形成生物鏈。經過一年觀察,結果讓梁教授感到驚訝:生態磚塊上找到的生物種類竟較普通海牆多一倍,更找到蟹與石鱉。如此鼓舞的成果,促使土木工程拓展署與梁教授合作,計劃改善原有和將要興建的海提。

ecotile.jpg

​梁教授沒想過能在生態磚塊上找到足足十二種生物。

跨界聯繫生活
「不是隨便丟塊東西下海有生物生長就行,而是一個專業的學問。」梁教授說,生態海堤除了為提高生物多樣性,亦要保護海岸,這時候,科學家便要與工程師合作,「建海堤還要顧
Tensile Strength(抗拉強度),物料會不會容易破裂,裡面有許多學問,我從前都不懂。」要說服政府實現成本較高的生態海提,梁教授與其他專業的人協作,建築師能把抽象概念視像化,社會學家則幫忙計算社會和經濟效益,讓市民和立法、發展的人知道生態海堤的價值。「如果你單做自己本行,那你的天空會很窄,若能有不同人參與,就可多方面了解問題……學術發展到了瓶頸位時,要突破就需多角度思考和放入新元素。」


於澳洲悉尼歌劇院對面有個棄置的貨櫃碼頭,政府近年一心把它打造成旅遊區,其中在巴蘭加魯保護區(Barangaroo Reserve,園境師、承辦商、科學家走在一起,構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景觀:5.7公頃的土地上種植了83種共75000棵原生植物,一塊塊天然的砂岩(Sandstone)由陸地延展至大海,「居民和遊客退潮時走到海邊觀賞生物,三五知己靠海而坐,聊天暢飲,欣賞海景,」梁教授說:「這直接鼓勵親水文化。」他期望香港將來可以把人工海提都優化,供市民休憩、耍耍太極、跑跑步、甚至能讓大眾走下海,接觸海洋生物,看看彈塗魚和招潮蟹,加強市民保育意識。

​澳洲的PWP園境公司把巴蘭加魯保護區締造成一個具保育價值的公共空間。

最好的設計師
「有人說:『波波(梁教授)你搞這樣的計劃,豈不是支持填海?』,其實並非如此。」梁教授說,「我反對填海。」他解釋,天然岩岸經過幾百萬年風化,天然侵蝕產生的洞穴縫隙無可能人工複製,生物經長年適應環境,不同的天然海岸都是獨特生境,無法代替。時裝設計師亞歷山大麥昆(
Alexander McQueen)講過:「沒有比大自然更好的設計師。」


「若把天然岩岸改成人工生態海堤,那生物多樣性一定會降低;只是若把現有的人工海牆改成生態海堤或者放上生態磚塊,那就能改善生態。我們不要走破壞天然海岸的方向,我鼓勵的是另一個方向。」梁教授問了幾次「你們明白不明白?」,只因他不想有人人倚恃生態海堤的概念,就認為填海可以接受。

IMG_4913.JPG
IMG_4930.JPG

梁教授在學會舉辦的座談講解生態海堤的概念,更讓參加者嘗試用粘土設計能讓生物棲息的海牆。(攝:蕭樂仁)

讓科學改變社會
訪問前一天,政府公佈了施政報告和「明日大嶼」的計劃,「既然有其它選項時,為什麼不考慮?」梁教授覺得計劃荒謬,「政府說拿十億來作大嶼山保育基金,但你拿錢來不等於就可以補償遭破壞的生境。」他慨嘆這是現時的趨勢:毀壞了生態就賠錢了事。「你會發覺愈來愈多人喜歡發展發展,但如何從發展中取得平衡,達到可持續發展,這是不容易的。」


梁教授作為政府不同委員會的成員,他承認有許多限制,發展商合法發展,許多時候他都只能提出一些條件減少計劃對生態的影響,「我們在有限範圍內盡量把事情做好些。」議會終有決定,不會每次都是環保那方贏,有時會引來非議,「『你又讓這環評通過?』,我只有一票而已,但若我不在會內,連一些修改都不做,那會更差。」他說畢業生到不同環團工作,有些較激進,一些較溫和,甚至較親中的,在環保進程裡,不同光譜的團體能發揮不同作用,每一個角色都重要。而梁教授自己作為憲制裡的一員,則依據事實作討論,取得社會各方平衡,亦去理解不同計劃的複雜性。


「作為科學家,我們要讓數據說話、讓事實說話,同時參考各國做法,希望以理性,改變社會。」

延伸閱讀:波波教授演講廳:人工生態海堤「一鷄三味」 World Harbours Project

​聯繫自然

Connect Nature

bottom of page